史玉柱退休,与马云退休略有不同。虽然年龄相差不多,但史玉柱却是早半代甚至早一代的创业家。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,史就创办了与联想齐名的巨人,可以看成改革开放后第一代创业浪潮的尾声,也可以看做是第二波创业浪潮的源起,加上他从巨人汉卡、脑白金,再到巨人游戏、民生银行……作为几起几落的创业者,在中国30年的改革开放史、20年的市场经济史中颇为罕见,因此,无论你是否喜欢这个人,他都是一个创业的巨人。
跌宕起伏的是人生,更是历史,史玉柱的故事就是中国经济创业史的一个组成部分。
从《创业史》到企业史
说起创业,其实并非始于今日,也并非始于改革开放34年。年轻一点的应该已经很少有人看柳青写的《创业史》了,也不太会学习,甚至不屑于去了解李四光、王进喜这些人,但是,1949年之后的创业史其实始于1950年代。
那时候中国的重工业经过前两个五年计划奠定了坚实基础,人们记得的是被历史筛选过的大炼钢铁,而不太记得万吨水压机、一汽创建、生吞活剥苏联技术自己造飞机;那时候中国的计算机技术一度处于全球次领先地位,这是中国火箭发射、卫星发射的微观基础,但是两弹一星被历史书写的时候,青蒿素、人工胰岛素等等很容易被选择性遗忘了;那时候人们进行了非常失败的人民公社实验,但是,大兴水利建设、在70年代紧追当时化工革命的尾巴造化肥的历史也基本被湮没了……
没错,我们的父辈,乃至祖辈们一样在“创业”,一样的起伏轮回,一样的激情澎湃,只是当时的“创业”主要指的是“事业”,而非企业。所谓事业,主要是国家的、集体的,重视群体,而非个人,历史使然也好,命运安排也好,这都是中国第一代的创业史——你也可以说是中国经济的《创业前传》。
创业的内涵,从“事业”到“企业”的转变其实时间并不长,再早一点,东印度公司这样的“公司”其实是贸易和军事殖民的混合体。放到全球来说,现代企业主要发轫于19世纪中期,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、会计制度和股权制度完善、全球贸易发展而发展,在20世纪才真正成为市场的主流。
于中国而言,这种转变则又晚了80年。1978年开启的改革,让“创业”从创造事业变为创造企业。1980年代创立的第一代企业当中,海尔、海信、TCL、格力、长虹、联想都是国企或集体企业,它们逐步、基本实现了技术的现代化、管理的现代化;华为是近乎全员持股的股份制企业,中兴是“国有民营”,其实是混合所有制组成的股份制企业,美的、创维等私企也是如此,走过了相似的现代化路径……
在全球经济市场化竞争的大背景下,原有的事业再伟大,也难以抵御市场竞争主体是企业的事实,华约败于北约,非冷战之过,非军事之败,企业竞争力的差距才是背后的最大的差距,宏观的市场和微观的企业组合,比国家的“事业”和“单位”的工人更为高效。对中国而言,从“事业单位”到“企业”的转变,过程也是相当痛苦的,伴随着大量传统事业单位的凋敝、传统企业的倒闭(不仅是所谓国企,还有集体企业,私企为主的乡镇企业),上述的企业能够脱颖而出,关键是它能否抓住时代脉搏、在出色的企业家带领下实现技术的现代化、管理的现代化,这种残酷竞争下活下来的企业生命力是顽强的。
历史地看,周恩来提出的“四个现代化”依然是事业体制下的话语,邓小平时代不得不把其中的很多工作转移到企业体制下去求解,寻求国家、事业、企业之间的再分工——再分工的核心是引入竞争、提升效率。
从企业到公司
如果说,改革开放前是“前现代”事业制,那么1980年代则是“现代化”的企业制,国有企业、集体企业、私营企业并进,这个进程延续至今。但是拐点发生在1994年的市场经济制度变为国家制度选择,此后的主要方向已经不再是“事业”,甚至不再是“企业”,而是“公司”了。公司不同于企业之处在于,公司意味着股份的多元化、公开上市、所有者和经营者的分离。
所以,你可以看到,不论是中国股市被骂得多么多,中外合资企业的利弊到底怎么衡量,《公司法》有多少纰漏,中国最近20年的“转轨经济学”里,都少不了这根重要的主线。而公司制真正从欧美崛起也是在二战之后,约略60年,此前主要是家族企业。中国的公司制改革,可以说只落后欧美40年左右,正在各种碰撞、斗争、杯葛后,股市、公司制、产权法等都在逐步纳入规范。
譬如,国资委经过10年建设,都开始能比较好的规避国有资产贱卖了,不再容易出现鲁能这样的大国企险些被瓜分的巨大黑洞;譬如,新创企业的创始人团队一开始就能较好实现股权设计,不再容易出现王志东这样的新浪创始人被排挤的事情……尽管,还有各种各样的灰色地带和不完善。
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任正非、柳传志、张瑞敏、李东生们,作为第一代企业家仍难以彻底退休,既有行业的原因,有些企业也有公司制不够完善的原因,在接班人选择上存在掣肘;而对于史玉柱这种站在第一代和第二代企业家交界地带的创业者,或者马云、张朝阳这样的第二代创业家而言,反倒建立了更好的经理人制度,更容易退出……
于欧美,20世纪80年代经理人制度开始成为主流,中国目前可能落后30年。当然,这也意味着,越来越多的创业成功由创业者、企业家所决定,而越来越多的企业后续运营将有经理人决定。企业家的多寡取决于时代,取决于新兴产业的多寡,未来的机会恐怕不如过去30年多;而经理人的多寡取决于制度和环境的健全,未来可能成为主流,我们正在步入一个企业家趋于稀缺、经理人趋于主流的年代。
史玉柱平滑退休,是微观制度的进步,也是宏观经济进步的投射。
本文作者:刘燚 来源:21世纪经济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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